未名之形

--川西地区无名峰

撰文/三晋与嘉绒

图片/三晋与嘉绒、米、喝茶的老王、丘寒、greatlook、锦城夜雨、谭波（未有图注说明作者的照片均为笔者本人拍摄）

在印度洋板块与亚欧板块交战的前线，珠穆朗玛峰探出一头，立于群山之上，地表的最远端，成为世界最高峰。在藏语中，“珠穆朗玛”意为第三女神，在它周围，喜马拉雅山脉还有五位叫做“珠穆”的女神。到了尼泊尔，珠峰成了“萨伽玛塔”，意为“天空女神”，而在西方人那里，她又被称作“艾佛勒斯峰”，这是英国人占领尼泊尔之时,负责测量喜马拉雅山脉的印度测量局局长之名，该名字极不靠谱，但由此可以看出，那些举世闻名的山峰，往往不只有一个名称。

在东方文明中，有一座叫做“昆仑”的山，它是万山之祖，华夏之宗，众水之源，但对于昆仑山到底是哪座山，古往今来众说纷纭，让人始终难以理清头绪。不过传统山岳文化中的“五岳”、“峨眉”、“太白”等名山一贯承载了自然物质意义以外的诸多含义，成为一种人文符号的象征。

因巨大地理背景的差异与隔绝程度，导致之于青藏高原的文明分殊，中华传统文化在古典时期并没有能力拓展至高原深处，那里还存在大量原初的，有待人们用一个名称符号将它们唤醒的山峰。

冲漠无朕万象森然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是老子《道德经》开篇的第二句。王弼为此做注解，其为“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此话大概意思是说在开天辟地之时，混沌的宇宙没有具体的形象，为无可名状之物。其实同样，我们星球上的每一座山峰，在人们遇见，认识它们之前，并非独立于这个世界全体而单独存在，又好比王阳明说的“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山峰也是这样，在茫茫宇宙中一个星球的角落里，当人未有得见其峥嵘时，并没有从这个宇宙全体单独脱离出来供人们认识。从无形而有形，从无名到有名，全赖人的到来，在此时，不仅是人认识了山，山也因与人的分别而确立了自身。对于生命的出现，人的作用，我一直推崇埃尔文·薛定谔的一个观点：生命不过是宇宙在奔向最大熵的死寂过程中，为自身创造的一个观众。

纵观我们的星球上，许多土地都曾有人类涉足，占据我们星球表面三分之一的陆地上，山地又占了大约三分之一，而我国山地面积也大约占到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其中一些被大家认识较早，或有重要测绘意义的山峰，它们的名称和海拔标注在国内早期纸质地图上悉数呈现。而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随便打开网络上的一些地图，例如百度地图、高德地图，我们查看尤其中国西部山区，会发现上面标满了山名的标识，其丰富程度不亚于东部平原经济发达地区的各种地名标注。在世界屋脊青藏高原，这些山名多来自中国六七十年代的大科考，它们多为收集当地信息，也有少部分由科考人员取名。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些山名也无法涵盖所有山峰，至今，仍有大量山峰未获得名称。

举世闻名的西藏南迦巴瓦峰

这些山峰之所以无名，作者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种情况，一是所处位置较偏远，不在山民惯常活动范围，第二是位于群山之中，群峰密布的区域，当地老百姓和测绘人员无需像山峰爱好研究者那样非得为它们一一冠名，此外因各种原因一些地区测绘工作无法保证高效展开，未获取到本有的山名。以上原因，例如在我国藏东南地区都同时存在，要为这里数千座高峰查实山名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藏东南地区谷岭落差巨大，有着丰富的垂直自然带，与川西地区有些相似

川西地区的垂直落差景观

而本文所涉及的川西地区，位于横断山脉，与藏东南地区隔云南三江并流区相临，地貌上相似，以至于好友“米”称藏东南的雪峰群为川西的PLUS版，这里高海拔山峰的密集程度不如藏东南地区。

横断山区自古便是民族迁徙的大走廊，多有适宜于人类生存的土壤，比较起来人类活动覆盖范围非常大，与藏东南相比没有绝对的偏远地区，无法查实山名的原因更多是人们没有取名和专门对山名进行过收集梳理。例如在格聂山区，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存在着数十座高海拔山峰，在各类地图上可找到的山名却寥寥无几。

格聂群山与定曲河谷的波密乡

向东，在峰丛密布的邛崃山脉这种情况同样明显，著名的四姑娘山区在各类地图上难觅山名，这里的山峰在雪山圈流传的名字，包括一些耳熟能详者大都来源于近二三十年来的攀登者所赋予。与之相比，紧邻四姑娘山的卧龙自然保护区，几乎没有山名可寻。在邛崃山脉中北部，理论上是接近性较好的民族地区，周围的山名仍然不多，着实让人遗憾。

四姑娘山地区的尖山子与猎人峰

在本文中我们介绍的山峰均无官方命名，在各种地图上无法查得，前述四姑娘山区因登山户外运动发展较早，为大家所知的一些约定成俗的山峰名称，通过了景区的认定和官方宣传，已在广大山友间流传开的，本文不列入无名峰。而近年来，众多山峰爱好者（包括作者自己）对川西山峰的进行了大量探索拍摄，及资料的收集整理，令大量不知名的山峰进入“雪山公众”视野。其中一些山峰海拔高、峰形突出，当拥有一个名称，我称之为应有“形名”之山峰。但它们当中大多在官方地图无名可查，且没有通过实地考察打听到山名，其中一些出类拔萃的山峰被网友们新近赋予了名称，此类山峰也可归于无名峰一类。

笔者进入邛崃山脉深处探访

回看那些有名之峰，我们发现除了一些被人们世代景仰，有宗教背景的神山，更多表现出根据山峰形态为之取名的现象，一座山的形状，颜色，是我们接触它时直观的感受。这也是我和山王“米”当初创立“峰形”时所思。那时我还成都南门在一家户外公司上班，一个午后，他让我诠释一下“峰形”的含义，我每日午饭后会到不远的锦江边独处，于江边思考过后给了一个回答：“峰形，山峰形状的简称。我们第一眼看到山峰，经过反思前，往往是用知性的基本结构功能去直观、统摄、处理山峰的形状、颜色等基本信息。那一刻，人和山还是未分的，浑然天成。”

人与山

所以又回到了开始所讲，山峰本是没有名称的，在接触他的一刹那及之后短时间内，通过我们感官直观的构型能力将其抽出，归纳，进而通过想象，再到理智诠释，一系列不自觉分析、综合，最终让这座山峰得以“存在”。

当我们为一件事物定义时，这件事物就被规定了。如同语言哲学中的观点，因人类理智的逻辑结构框架，话一开口，这东西就被限定僵死了。而无名峰，或许还是天空中令你想象力可以驰骋的“此在”。

NO.8峡谷之上，两尊巨佛

米峰（大雪山脉大马山区）

大马山主峰

大雪山脉延绵四百多公里，由北到南均分布着众多著名山峰，蜀山之王——木雅贡嘎占据C位不必多言，围绕它的那些雪山仪仗队亦是被山友们熟知。在北边，党岭之上有“美女神仙山”夏羌拉；有甘孜州一大地标，藏区八大神山之一的雅拉雪山（一说八大神山的雅拉为西藏山南雅拉香波）；有峰形秀丽，闪耀在木格措景区之上的莲花雪山。在南边，仁宗雪山以米以上的“身高”“位列仙班”，令牌山、尼色俄等“新贵”渐入山友眼帘，但是对于大渡河中游一些同属大雪山脉的山峰，各种资料上均只字未提，究其原因，山高谷狭。

金口河大峡谷之上的大瓦山，摄影/丘寒

说起大渡河峡谷，人们首先想到的也许是金口河段的大峡谷，在两岸数公里内，这里的山顶与河谷落差可达千米，峡谷之上亦有著名桌山——大瓦山，不过大瓦山海拔米，只能排进中山区。在它西边公里外，贡嘎山一举跨过米，独立于横断山脉之巅，木雅贡嘎与山脚大渡河畔磨西镇的落差达到了米左右，是除西藏南迦巴瓦峰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外，中国境内第大二落差。不过隔河相望，贡嘎山对面飞越岭最高峰马鞍山的海拔只有米，且两峰相隔40公里开外，不符合峡谷的标准。

大渡河与贡嘎山

在丹巴到姑咱之间的大渡河流域，通常是人们川西旅行中较少光顾的一段，沿着这里的高山深峡行进时，周遭都被险峻，破碎的山体包围，没有多少可以发现的新鲜事物，又因塌方、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道路时而中断。尤其孔玉乡一带地势逼夹，河谷与两岸“浅山”的落差在数公里内达到千米，若是一头钻进两侧的山沟，就有机会发现更加高峻的险峰隐藏其后。

大渡河中游两岸主要山峰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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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片时代的大菩萨，摄影/greatlook

通常河流被看做山脉之间的天然分界线，以大渡河为界，这一带东岸群峰属邛崃山脉夹金山支脉，西岸则被看作大雪山脉的构成部分，称为“大马山”。在这些右岸（依大渡河由北向南流向，西岸则为右）群峰中，山友们对海拔米的大菩萨有所耳闻，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峰在我们对他进行拍摄前，仅于雪山群群友“greetlook”所拍胶片照片上有过目睹。

不过它非为此间最高峰，大马山之主端坐大菩萨西北5公里外，为一海拔米的无名山峰，令人称奇的是，无论高度还是山形它都和大菩萨相仿，两尊菩萨犹如一对镜像，两两相望。它们与北边的切拍峰米、吉鲁底米、米峰、万年雪梁子米以及南边的米峰构成了一个山峰热点区域，相较之大雪山脉其他山域，大马山的攀登史有待谱写，这里的最高峰尚无人问津。

航线上看到的大马山一带，摄影/米

陆上拍摄的大渡河右岸群峰

NO.7虫草山

米峰、米峰（邛崃山脉主脊）

大梁弯的金字塔

年4月清明，成都街头的春日暖阳已升得老高，我却一头扎进阿坝州理县的山沟跟着当地人采挖虫草。平日，家里不管是洗衣做饭，还是其他手工活儿之类，我都不那么麻利，听他们说，眼尖，腿脚利索的一天能挖几十根，一两个月下来能挣10多万，山民们一家子全年靠此已足够维持生计，于是我也估摸着跟卓玛一家进山试试身手。

挖虫草的山民

大梁弯虫草营地可见米的“杨柳坪大雪山”

我们的药山在凉台沟（又写作粮台沟，也称红军沟，当年长征时红军有一小股力量到达过），与著名景点毕棚沟相邻，两沟与牛心沟、关门卡沟、以及梭罗河正沟组成了杂谷脑河南岸最大支流-梭罗河流域，这片区域与四姑娘山景区由邛崃山脉主脊分隔开。

经历了第四纪冰川运动，邛崃山脉核心区遍布角峰，在我们后期对所拍摄山峰照片进行全景拼接与标注中，该区域尤为复杂烧脑，犬牙交错的山峰，鳞次栉比的分布在纵横交错的山脊，通过照片二维影像压缩后，那些重重叠叠的山峰更不易分辨，这里堪称四川境内山峰密集程度最高的区域。我们前述提及由于登山运动，四姑娘山区大部分山峰已有山名，而在邛崃山主脊中北段理县一侧，仍有大量山峰无名可考。

凉台沟景致

虽为采挖虫草登高，但当我历经折腾踏上高山草甸后，打消了靠这份艰辛赚钱的念头，漫山还未转青的杂草中，要将那些精贵的苗苗分辨出来比登上一座高峰还难。最初我心里就打算过这结果，但要等到了高处，另一真实的目的才显露出来，打着找虫草的旗号，我可能是为了找雪山吧。

刚出土的虫草

只要跟他们到了营地，就是不爬山也能有雪山看。我们的营地建在一个叫做大梁弯的凉台沟尾山前开阔地。每日清晨醒来，揭开帐房的幕布便可望见头顶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型山峰，问起它的名称，人们都答不上，只说山脚那地儿叫做“杨柳坪”，姑且叫了它“杨柳坪大雪山”。据说地震后第二年，在雪崩频繁的春季，5位山民在挖虫草时被埋葬在杨柳坪下。在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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